孺子牛——缅怀陈期狮校长
撰稿：三乐 编辑：林维敏
资料来源：培中人2017年12月第2期
陈期狮校长是培群独中的孺子牛。
“孺子牛”一词，因为鲁迅先生的自嘲，精神得到了升华，常用来比喻无私奉献的人。
陈期狮校长，生于1937年，卒于2007年，享年70岁。他在培群独中担任了23年校长，是在位最久的校长。一个人，将三分一的生命奉献给了学校，说他是培群的孺子牛，不为过。
一、
陈期狮校长毕业于新加坡南洋大学，一生先后在新文龙中华中学、亚罗士打吉华独中（1966-1974）、笨珍培群独立中学（1975-1998）服务。
1974年，陈期狮校长“因办学理念相左”，辞去吉华独中校长职务。
1975年，匡时杰医生出任培群独中董事长，在丘自发的推荐下，聘陈校长执掌校政。
那个时候，校长全家住在张江水街的一排颇简陋的木屋，那是从前培群的教职员宿舍。陈校长甘于淡泊，自奉亦甚薄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四方眼镜，穿衣服从不讲究，我见他时总是一件灰色短袖衬衫，衣角外放，朴素整齐，脚上一双黑色透气休闲皮鞋。
身为南大生，这样的资格，校长原本可以选择世人以为的更好的出路。当初，友人劝他辞去培群校长一职，邀他到新加坡发展。但校长自有其理想与志向。校长曾劝勉学生“一个人的成就，如果只是在使自己能享尽荣华富贵，那是没有多大意义的”“不单要为个人创造美好的前途，更要为全体人民谋幸福”，这何尝不是其内心写照？陈校长心系民族教育，婉拒了老同学一片好意，继续走一条拓荒之路。
说起拓荒，初来乍到，陈期狮校长即组织起“劳作生产大队”。劳作大队由校长、全体老师及全校学生组成，在课余时间垦殖校园荒地，种植木瓜、甘蔗、番薯、木薯、玉米。这项活动的实行，为的是培养学生勤勉、刻苦与合作之良好品德。据说，校长爱哼《锄头歌》，词曰：
手把个锄头锄野草呀！锄去野草好长苗呀！
（咿呀嗨，呀嗬嗨）
锄去野草好长苗呀！
（呀嗬嗨，咿呀嗨）
五千年古国要出头呀！锄头底下有自由呀！
（咿呀嗨，呀嗬嗨）
锄头底下有自由呀！（呀嗬嗨，咿呀嗨）
天生了孙公做救星呀！唤醒锄头来革命呀！
（咿呀嗨，呀嗬嗨）
…………
有时唱到兴起，常握拳比划起耕锄的动作。我生也晚，无缘恭听，倒是听张春佑先生唱过几句。张先生与陈校长交谊甚深，我听他唱的那歌词，可以感受一个时代、一代人的特质与精神。
那是孺子牛最初的耕耘。
二、
陈期狮校长是位教育者，不轻易动怒，对学生总是谆谆规劝，因此学生也打从心底接受教诲。像是经过秩序欠佳的班级，他循循善诱，给学生讲华教故事与人生道理，劝导学生们珍惜老师。王会詅学姐曾担任校长室书记，多次看到陈校长辅导学生，用言语打开孩子的心扉，使他们感动落泪。作为学生，我有几次近距离接触校长的机会。就读初中之际，史地学会采访校长，我第一次踏进校长室，按照拟好的问题，战战兢兢逐一发问，而校长则是耐心地予以回答，末尾还对我们说：“你们要记住，历史不仅属于帝王将相，也包括日常生活里的普通人。”他的这些话，我真的铭记到现在。高中阶段，因家境清寒，申请减免学费，校长找我聊了一番。两段琐事，即使年纪少小，确实可以感受到校长看似严肃背后怀有的含蓄与温柔。
校长说“珍惜老师”，那是发自内心对老师的尊重。他为人厚道，很少责备老师。在他看来，老师们是大学生，自当具备一定的能力，成熟的思考，懂得如何为人处事。这一点，资深老师们最能感同身受。既是校长的学生，后来又是学校老师，梁玉英副校长说陈期狮校长认真温和，善于开解学生，开导老师，做人朴素，没有架子。寥寥数语，概括了校长的形象，相信很多人能有所共鸣。
陈校长能够执掌校政廿余年，在于董事们对他的信任。董事长匡时杰医生、总务丘自发将校政交给陈校长决断处理；陈校长则在下午准时到匡时杰董事长的诊所汇报校务。长达十多年的日子里，校园平时难觅董事踪迹，专心在外筹款。有些时候，董事长匡时杰医生会拉着陈校长四处奔走，只为了替培群独中筹募更多的款项。笨珍人一旦见到匡时杰医生、丘自发、丁水明与陈期狮校长，就知道是为培群独中募款而来。匡时杰医生认为自己能够长时间担任培群独中董事长，也是因为有陈校长等人相互扶持。
对外除了筹款，培群独中师长还需走进笨珍各地社区招生，说服家长将孩子送到培群独中就读。箇中甘甜苦乐，当年参与招生的老师们应该深有感触。20世纪80年代末，载满新山学生的校车驶入培群校园。生源的拓展，必须追溯这段往事。当年，国光小学的庄孝式老师特地前来拜访陈期狮校长，希冀替考不进宽柔，有意愿就读华文中学的学生谋一出路。陈、庄会晤长谈，最后达成共识。为了远地来的学生，陈校长调整了上课时间。于是，庄孝式老师把学生带了过来，第一批30多人。后来，庄老师的孩子思庚也在培群独中念书，与我是同一届同学。
三、
校长讲话的一个贯串性的主题是民族与品德。某次周会，校长直斥“日本的侵略推动了建设，有助于发展”实为一种谬论，然后层层推展，从九一八、卢沟桥、南京大屠杀，一直讲到天下大势。全校同学在吴如思礼堂里一站，两节课，迄今记忆犹新。回想求学时代，不论周会抑或代课，校长热衷谈华教处境与日本侵华，如今细细思量，其良苦用心不外是培养同学们的民族品德与思想。
在有的人眼里，校长于塑造民族品德的做法也许有点迂，因此传出过一些误解的声音。惟归根结底，大家坚持办的华文教育，不正是为了传承民族文化与精神？何况教育之道，不是非此即彼，无法定于一是。被赞誉成功的，不一定就正确；被视作不合时宜的，也不见得没有影响。不管哪个年代，人们总好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，轻易忽略润物无声的影响。陈校长掌校二十三年，受他影响，至今犹感激、系念他的培群人，自然不在少数。由此可知，民族文化的教育，不能以“成王败宼”来衡量评断。
另一种误解的声音，是把陈校长与学校发展缓慢联系起来。然而回顾历史，培群独中走出改制后的克难阶段，逐步在稳定中求发展，正是匡时杰董事长与陈期狮校长携手合作的时期。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，培群独中主体建设逐步获得完善：1976年拟定兴建科学馆，历五年建成丁显鹄科学馆；1984年，增建六间课室；1987年，耗资40余万的吴如思礼堂竣工；1994年，吴振煌楼设立语言视听室；1997年，钟子秋楼落成，以上建筑都是在校长任期内完成。
在校长退休前几年，出现把培群独中改为技职学校的建议。陈期狮校长忧心培群一旦采用新课纲与教材，日后将逐渐偏离独中办学的正轨，以民族教育为事业的培群独中恐将变质。于是，平素温和的他罕见地在会议上据理力争：“全国60所独中，一所都不少，不能少了培群”，强烈表示只要他在培群的一天，培群不能改为技职学校。然而，校长是有所不为，绝非故步自封，对于技职教育，有自己的想法。他赞同的是新山华教中流砥柱黄复生提倡的技职教育，曾就此事与黄复生进行讨论。可惜囿于经费，最终没能落实。
四、
上文所述，从中看得到陈校长对民族教育的热忱。我们尚可在多届毕业刊献词中去感受这份热忱。
十二年的母语教育，奠定了你们的中华文化根基，丰富了你们的学识，相信这已足够使你们拥有一定的胆识和魄力去面对恶劣环境的挑战。（1977年）
要生存的有意义，就必须有民族自尊。要有民族自尊，就必须维护自己的民族文化。要保有自己的民族文化，就必须参加到捍卫民族教育的行列中去。（1979年）
每个民族都因具有其本身的优秀文化而感到自豪，他们不惜作任何牺牲来维护发扬自己的文化。（1984年）
客观的限制，人为的挫折，有时候得在若无可奈何的默然中接受。
批评总是容易。而做，不管好坏，都难。
纵有千夫指，孺子牛只问耕耘。
五、
1996年毕业刊的校长献词，相比历届献词，风格迥异，意味深长。
在那天高气爽的夜空，只要我们肯抬头仰望，就会有无数渺小的星星向我们眨眼、微笑。在那浩瀚的宇宙中，分布着有如恒河沙数的星球，几乎每一刻都比我们所居住的地球大。但是，他们就是那么的自谦，显示得那么渺小，那么虚无！其实，它们是多么的伟大，与它们比较起来，我们人类确实渺小，我们还是什么理由自大！我们的寿命，在宇宙演变的历史长河中只是它们的一刹那。它给了我们一种启示：做人应该谦虚、不要自满、自我膨胀。谦虚是美德之首，它使人认识到他人的长处和自己的不足；谦虚是美德之首，它使人认识到他人的长处和自己的不足；虚心地向别人学习，乐于采纳别人的意见，以便把事情做的更好。希望同学们踏进社会后，能以谦虚谨慎的态度对待他人、尊重他人。对别人的缺点尽量给予宽容，不要自满，不要武断。所谓“谦受益，满招损”，“谦虚使人进步，骄傲使人落后”。愿与同学们共勉之。
那一年，这位睿智与理性的长者写下这篇感性的文字。文字背后的处境与心情，留给后人怀想，同时又似隐约预示着些什么。
1998年，陈期狮校长选择退休，后来依然深受老师与校友爱戴。
2001年9月，在哥文茶华侨殉难公墓的公祭仪式上重遇校长。那天公祭，墓园举行抗议大会，反对日本篡改历史教科书，掩饰战争罪行。我赶紧趋前问候，校长颔首微笑道：“你也有来，很好。”我知道校长桃李满天下，当然不可能记得我的。但这无阻我对他老人家的尊敬。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校长，内心感触万千，中学六年听他的致词，毕业后见他出席公祭活动，你会明白什么叫作信念，什么叫作信仰，什么叫作履践。陈校长的言说、行动、精神，落实为你我熟悉的一种情感，一种态度，一种生活方式。
走笔至此，用意不在对那些质疑与批评做辩解。因为人无完人，但凡是人，都一样。
我只想说，教育路上，校长跋涉的每一步，一步一脚印，自有其温度与心情。更何况，不论写好写坏，俱非全貌，那都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。
措拾陈校长陈年旧事的零星片段，一是追念与感恩，二是借此整理史料，为母校略尽绵力，三是希望建立培群董事、师长、同学、校友的联系，通过某个有纪念意义与象征的人物，来加强培群人的归属感与责任感，转化为将来行动的动力。
今时今日，培群独中高度之前的那条崎岖山路，是校长默默耕耘走出来的。在这层意义上，陈期狮校长，不朽。
七、
陈期狮校长，生于1937年。1937年，生肖属牛。
不折不扣的孺子牛。
陈期狮校长谦和低调，因此留下的照片甚少，一帧帧皆弥足珍贵。
95周年校庆，以纪念陈期狮校长作为主题，表现出今人对先斐的敬意。“一代园丁乐，四时桃李荣“，概括陈期狮校长在华文教育与培群独中的默默耕耘，及其献身教育事业的长远影响，题字者为校友——陈子宁老师。
纪念陈期狮校长舞台剧与资料展，联系与情牵培群几代人，校园洋溢着脉脉温情。
①陈期狮校长夫人王婵梅（左2）接领纪念品，这是培群独中对陈期狮校长所表达的感恩与敬意。左1为校友会主席叶世民；右起为谢秀权校长，林青赋董事长。
②“稻穗垂首”幕后功臣：编剧罗祖彦（左2）与戏剧社教练曹佩汾（左3）。
③“稻穗垂首”舞台剧圆满落幕，谢幕气氛温馨欢愉。
